二丫-人生众相之六
发布时间:2022-04-10浏览次数:文章作者:阮英文章编辑:司徒明月
二丫-人生众相之六
一一阮英
二丫叫张玉贞,不过,村里人不论年龄大小,辈份高低,都叫她二丫头。这称谓虽多了一个字,说起来却褒贬不一,二丫有亲呢和稚爱,而二丫头却有点鄙视和不屑。
我认识二丫是在土改后的那几年,我也就五、六岁,刚懂事,那时二丫已二十来岁,前后街住着,却很少见到她。直到每年八月初,枣子刚大白背,向阳的枝上也偶尔有几粒红屁股的,二丫,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姑娘,每天坐在我家的枣树上,一边吃,一边哼哼唧唧,那意思故意让别人知道。母亲看到后山树上有人,总是在院里喊一声,″谁摘枣了″?而我则跑到树林边,高喊,谁让你偷枣?一个偷字惹恼了二丫,她从树上站起来,大喊起来″哪是你家的枣,你家栽过吗?都是庙上的″。那声音脆快,响亮,自信,好象让半屯子人都知道。别说,这枣树还真不是我家栽的,我家作为庙上的佃户,土改时,从地主老和尚那里分来的一片枣林,政府还发给了林照。可二丫这一喊,母亲又没她尖牙利齿,我一个小孩子又不懂亊,父亲又在村里上班,全家人都奈何不了她,只好由她去摘,二丫临下树时还摘了满满两挎兜,猫腰一提鞋,枣从兜里滚落一地。二丫用脚踹踹,悻悻地走了。我到树下一看,满地半拉枣,赶情二丫来了气,一边摘一边吃,一个枣只咬一口就吐了,那铺在地下的枣足足能有半栳子。二丫第二天如故,摘枣骂人,这次她却骂起了工作队,怨恨工作队也分了她家。
二丫家是村里和南北二屯有名的富户,解放前,她爷爷那辈土地可延续到十里开外,前后山村沿夹山河的好地块大块地,九垅地都是她家的,她爷爷的四个儿子取名″福照齐庆″,个个都是人中枭雄,在县乡都有广阔的游刃余地。一九四五年到四六年,河北霸县一带闹红枪会,红员红衣红帽,手持红缨枪,宣讲拜上帝教义,这实际上就是太平天国和义和团的教徒,由于满清政府的镇压,一些教徒就隐姓埋名,藏匿他乡,他们的信仰却没有改变。
四六年夏天,一个四十多岁姓郭的河北人来到我们屯,结识了二丫的父亲张永福,二人结拜为兄弟。姓郭的识文断字,能说会道,把红枪会教义讲得头头是道,好象他能给人以新生,给社会以光明,给孩子们以出头之日。张永福相见恨晚,舍家赋教,卖掉了上百亩好地,用以作为红枪会的基金,直到文革扫四旧时,我还看见他家亲属有半匹红绸子。人们不了解姓郭的人,但有些人相信他讲的教义,都称他郭大先生,张永福提供资金,场所吃住,每天在他家院里操练,比划红缨枪,口喊刀枪不入,脑袋上蒙的红绸被太阳一照一闪一闪的,煞是威武。老百姓给他们叫红脑瓜队,为了便捷,索性就叫红脑袋,张家很多人加入了红枪会,二丫是膳食部长,专管女教徒和伙食。
郭大先生的教义信上帝,这和中国共产党主张相悖,郭大先生为了找靠山,国民党想拉拢红枪会对付县大队,郭大先生选择投靠国民党,是和还乡团一样专门对付民主政府。那年腊月初四,大先生心血来潮,为了向国民党表功,红枪会利用这个集日占领了碱厂大集,碱厂是老解放区边缘,有区小队在集上巡逻,看到南边集囗、红通通一片,"刀枪不入″之声不绝耳,赶忙放了几枪,一枪也没打中,就赶紧撤回三道沟向县政府报告。
红枪会三十余人皮肉未损,就占领了碱厂集,郭大先生开始演讲,宣传教义,效忠国民党。有些老百姓也画魂,区小队用枪设打住拿红缨枪的,想是真的刀枪不入?
腊月十日,郭大先生如法炮制,组织三十多人又去了碱厂集,不料,此次刚到集头,就遭到了机枪的扫射,一下子就打趴下五六个,余众一看有人挂彩,原来刀枪也入,撒丫子就跑,跑到我们村的窑上又被打倒两个,张家入教的人和余下的教徒连村里都没敢进,沿马鞍山向南跑了,跑哪去了,不知道,反正张永福和大先再也没有回来。
四七年土改,一向和共产党作对的张家还有好吗,老哥几个分别给戴上富农和历史反革命的帽子,有人提出也给二丫一顶帽子,工作队考虑她一个女人家,闹教时年龄又小,就作为一般劳动管制成了社员。在外躲了一年多的二丫回来了,二丫看到自家的土地被分,牲口被牵走,树木被砍伐盖了生产队的马棚,就连她家的耳房也住进了贫农组长。看到这些,想起以前,二丫的气不打一处来,看哪都不顺眼,骂街骂人,到贫农分得的土地和果树上祸害,二十一、二岁的时侯,村里人发现她说话不着边际,骂人没大没小,还时常动手打人,有时连家人也打。二丫得了精神病,疯了。
二十四五岁时,她母亲托人把她嫁给了后山一个光棍王木匠,这王木匠手狠心硬力气大,他说,什么样的媳妇他都管得住,到了王家,只耍一犯病,就是一顿暴打,一天一小打,三天一大打,打得二丫浑身没有好地方,她妈去看她都落了泪。还别说,别看二丫在村里吆三喝四,耀舞扬威,到了王家,几年下来,变得温温顺顺,乖乖诺诺的,只要她一犯病,王木匠一拍柜盖,二丫就恭恭敬敬,哆哆嗦嗦一言不发了。
在王家二丫生了一儿一女,去年我回老家,得知她女儿在我们屯买房居住,我问起她母亲,她含泪说,我妈没过过一天好日子,可我们大了,她却走了。
每当我回忆小村的历史变迁,就非常感慨,人啊,不可以富足了就妄生邪念,不论家庭多么殷实,也要老老实实地过日子,过善良人的生活。家庭成败,家族兴衷在于男人和长者,给子女和后代树立榜样,谋求发展和前途要靠辛苦努力,劳筋骨,苦心志,靠投机取巧或飞来之福是不能永恒的。要适者生存,逆境中成长,当外界因素客观条件于已于家不利的侯,要适应,要择机善变,韬光养晦,学做司马懿,韩信,雄心大志不外泄,胯下之辱能笑纳,这样才能保护好自己,保护好家庭,家族才能兴旺永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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