启蒙者
发布时间:2022-03-21浏览次数:文章作者:阮英文章编辑:司徒明月
启蒙者
一一阮英
先生姓杨,别人不知他的名字,他也从未和村里人说起。听父亲说,解放那一年秋后,一个六十多岁双盲的老人背着三弦,左手提着板鼓,右手拄着一杆竹棍,从南岭走来。解放后第一个秋后,分得了田地的农民心情好,又有了较好收成,大家合计留下先生说几天书,这在当时北方的农村是最好的文化节目了。工钱不贵,一场五斤高粱米,白天晚上两场十斤,而后把米兑换给哪家。农村说书,一般就是五、七天,长者半月,断不敢长请的,这不只因为废财,而且躭误工时,据说当时说的是《瓦岗聚义》,可能是故事情节迭宕起伏,亦或是先生趣味幽默,作为村里长辈的大爷没有听够他的书,或许可怜这个双盲老人举路颠跛。大爷把他留了下来,白夭他去邻村搭棚说书,晚上就在大爷家摆上八仙桌,在屋地中央自弹自唱,屯里人是白听的,每个月一家拿出二升米,供先生吃饭,权当工钱。一一阮英
每到点灯的时候,先生就坐在了八仙桌旁,年轻人帮摆好鼓架,老婶端来一大瓷缸开水,先生摸摸水杯,往左推推,想是怕烫着。然后拿起一尺多长大手指粗细磨得光滑锃亮的鼓锤,左手抖起古铜色的碎板,一打就是十几分钟,然后摸索着坐下,扒摸着那个大茶缸喝起水来,刚开始我并不明白先生敲这半天鼓干什么,后来我才明白,先生开场前这通鼓是为了招人,就如同现在办酒宴放鞭炮一样,是在聚拢听客。
大人们来得晚,是因为家里活计没有干完,而我们六、七岁的小孩子,早就坐满了前排的炕沿,这时才能不想看也得看的正面先生,他双眼塌陷,个子很高,捧着水杯的手布满了老茧,可能是椅子高的原因,八仙桌桌沿横在他的腰上。那时,我来听书,与其听他讲薛礼征东,瓦岗聚义,水泊梁山,大小八义,罗通扫北,穆桂英挂帅,内容冗杂,书路悠慢,一场讲不了一番谋划,一场争斗。却不如听他那开场白,先生正书开始前,都先打一个小段,讲一段故事或释一首诗词。大到先秦百家,诸子轶事,唐诗宋词,元曲杂剧,小到民间趣事,史留寓言,邻里风波古今传说,先生张口就来,那幽默风趣通俗易懂的语言,经典宛转,曲径通幽的情节,饱含着丰富的哲理,精辟独到的己见,在诙谐中渐露明智,在通俗中彰顯至理,先生每天都教我们智识,教我们如何对待人生。
先生通晓秦到明的历史,却从不评论清朝的任何事件,一次我问先生,乾隆下江南的事有吗?先生说我不知道,又问乾隆叫什么名字,他说,太长记不住,凭先生的记忆能记住逻通扫北的阿寞达斯里芬地奇,怎能记不住乾隆的名字呢?长大后我才明白,先生生活在清未,清朝诛连九族的"文字獄",先生一定是忌谟讳深的。
六0年,先生病去,埋在村西的一片槐林里,村里人给那地方叫杨坟。前几年,我去槐林,先生的坟隐隐约约还在,因为那地方的草比其它地方高上一筹,就如同先生搏学的知识,利人利己的品德永远超出世俗,不会沉沦在深山老林,野岭荒丘。
一一2019年冬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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