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中勤-人生众相之一
发布时间:2022-03-21浏览次数:文章作者:阮英文章编辑:司徒明月
李中勤-人生众相之一
一一阮英
李中勤,前峡山村黑沟屯人,生产队那些年,队里穷,他又懒做,好吃谈不上,想吃,哪里有。那个年代,大家都不富足,他家更是屋漏又逢连天雨,孩子多,老婆又得了肺病,卧床几年还是走了,扔下三个孩子,李中勤是既当爹又当娘,家里又穷,往往吃了上顿愁下顿,东家借一瓢西家借一升,熬到七月初一就抠地瓜了。生产队照顾他,叫他放羊,羊是各家的,生产队给放,羊粪归队里。这样李中勤可以不出早工,给孩子穿衣吃饭,一一阮英
这个李中勤,听父亲讲和我们家有点干亲,论辈份我们同辈,叫他二哥。
一九六八年年底,村里红卫兵斗完五类分子,接到指示,要批判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。要批判,父亲要首当其冲了,先从领导班子停职了,准备接受批判,有什么办法,我家堂叔是解放前县大队文书,做过兴城县第一任文化部长,不也天天在沙后所中学猫腰低头吗。
那年冬天冷,穿着棉袄北风还钻肉呢,县里派来的工作队长叫徐宝魁,元台子乡政府的一个干部,和文革主任张连胜谋划晚上在大队部院里开批判大会。这个文革主任是个什么职务,我不明白,张连胜我明白,书没少念,六几年水利学校毕业,说写有一套,毕业分配到水利局,只是犯了错误下放回家务农了,后来整顿三种人后,文革主任没了,干起了磨剪子焊水桶营生,前几年在兴城西关走街窜巷的就是他,人已没好几年了。至于那个徐宝魁,我亲自去元台子两回,没见到,说是一直做助理员。
书归正卷,开批判会那晚,汽灯再亮也抵不住寒气,父亲戴着羊剪绒帽子,刚上台站稳,忽然下边一声喊,帽子摘了,低头。只见李忠勤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,扬了扬袖口露出棉花的胳膊。父亲老实地摘下帽子,夹在腋窝下,低下了头。李中勤又喊一声,老实交待怎么当当权派,父亲抬头看他一眼,微微一笑,说道,我是当权派,从四八年我当民兵队长,为县大队在咱区建油房,又参加过解放杨杖子后勤担架队,解放后从互助组长,初级社主任,五八年后做大队长大队书记,我真的是当权派,不过我没有走资本主义。要说我对不住大家的,是我对大家关心不够,像李中勤这样的贫农,家里困难,老婆死了,连穿的棉袄都爆了花,大队也没找人给说上一房媳妇。父亲刚说完,台下一阵哄堂大笑。李中勤又抖抖索索地站了起来,仰起下颌,咀巴巴达几下,还想说什么,被坐在身后的他大哥李中先薅起棉袄领,踹了两脚拉出了会场。
在场外,李中勤站了下来,向会场仰着头,还想说什么,终于没有说,在他哥的推搡下,悻悻地走了。
文革结束后,我在乡中学教书,上下学必然经过黑沟,经常看到他赶着一群羊从身边走过。我总是停下车,喊一声,二哥,还放羊哪,他点点头,啊!啊两声,猫着腰,夹着那根桑木秆的羊鞭子低头走了,那件棉袄背后也露了棉花,风一吹一飘一飘的。
前几年,我坐车回家看望母亲,看到几只羊从车边走过,我叫孩子们停住车,正好和李中勤打个照脸。二哥,还放羊哪?
李中勤啊,啊两声,低着头,拄着那根桑木鞭杆走开了,望着他佝偻的身体,艰难蹒跚的步履,我摇摇头。
再看一眼,他分明穿上了一件不露棉花的棉袄。
2020年11月15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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